今天又听到陈升的《归乡》,想到前年冬天我还在回国的飞机上反复听这首歌,此后受疫情影响就再没回过家。算起来我从大学开始,到后来出国,然后工作,十年来回家次数寥寥,有时想家,与其说乡愁,不如说是怀旧。我记忆里的故乡就像止不住剥落的墙皮,每次回头看一眼,就更陌生一点。

陈升的歌词里有一句:我的故乡她不美,怎么形容她。记忆总有自我粉饰的倾向,妈妈做的蟹粉豆腐固然美好,更多的其实是纷繁琐碎的生活和日常。去外婆家的公交永远开得很慢,沿途的风景大多是因为基建落满了沙土的无精打采的树,亦或是千篇一律的小镇店面的招牌。外婆省电,不开灯,因此客厅常常很晦暗。我们就坐在窗边,她看报,我看书。她突然说,吃点蜜枣?我说,太甜了,不吃了。她就迈着小碎步帮我拿了过来,说,吃一点,好吃的。过了一会,她又说,还有几个肉粽,给你热一热?我说,刚吃过饭,吃不下。她说,没事的,尝一点。要回家了,她又推给我和我妈几包小菜,自己挤的虾仁,舅妈家腌的咸菜。我们挥手告别,她说,到家了来个电话。

中学时期的我,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爷爷家请客吃饭,好几桌人,觥筹交错。我最不屑这种场合,一个人跑到院子里。冬天的夜里很冷,冻得哆嗦,我就躲到灶头去。爷爷在灶头墙壁的一角署了自己的名,我暗笑他的小气,这么大一面墙,广阔天地,大有可为。那时我在看《庄子》,于是捡起一块烧过的木炭,留了一句,独与天地精神往来。墙很高,顶上几个字是我用火钳夹了木炭写上去的。后来爷爷看到了,没生气,只是说,你这字也不是很好看。我想归罪于火钳,但想想写都写了,没所谓。最近一次回去,那几个字还在灶头,有点扎眼,但也不坏。

我盘算着回家的计划,却也惶恐。从地理上,故乡永远是故乡,但我面临的生活,早已大相径庭。我的精神希望停留在昨日,而我的肉身将不可避免地卷入社会的洪流。我踏出的每一步,都只是把我推向更远的地方。也许有一天等我天平开顶,两鬓添霜,又要觉得却望并州是故乡了。

苏轼说,此心安处是吾乡。故乡已不可得,只愿山河变迁,故人依旧,但求心安而已。